9.怒焰(完) (第1/2页)
咆哮——近似野兽的嚎叫,那张猩红的脸扭曲了,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浅蓝色的眼眸中再无理智存在,纯粹的怒火和对杀戮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这冲动来的是如此突然,卡里尔皱起眉,将这件事记下,然后便做好了准备,开始躲闪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安格朗没有盔甲,没有武器,却赤手空拳地打出了鲜血的洪流。他身体上的伤口在渗血,小臂上的最为可怕,皮肉翻转,此前亲卫们的银藤给他留下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只要活动就会流血,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他的每一下挥击都显得杂乱无章,但每一下挥击中却都蕴含着可怕的力量,那是独属于原体的力量。它们本该用在更好的地方,此刻却被一个心智破碎的旧日残像用来宣泄他的痛苦。
卡里尔微微侧头,躲过一下又一下攻击,他并不出言阻止或劝说,只是皱着眉默默叹息。
他的对手则疯了似的朝他冲来,用双手狂乱地在空气中挥舞,试图抓住卡里尔,却没能成功——一如既往地没能成功。
他咆哮起来,狂怒在声音中涌动,在这一刻,卡里尔看见他脑后的那些线缆竟然开始蠕动。
“血——!”安格朗怒吼着再次朝他直冲而来,而卡里尔已经避无可避,地底岩洞对于两位巨人的战斗来说太过狭小了。
他挥洒着血液的拳头在下一秒猛地击中了卡里尔的掌心。卡里尔抬起双手,抓住安格朗的手,同时再次凝视他的双眼,试图从其中找到些许恢复理智的可能,但安格朗却只是显得愈发狂怒。为不能行使杀戮与暴力感到万分苦痛。
他的瞳孔依然和针尖差不多大小,猩红布满眼白,仅剩的那一片浅蓝中却看不出任何理智的色彩。于是卡里尔叹了口气,他猛地踢出左腿,将安格朗绊倒在地。
浑身浴血的巨人重重地倒在地上,但很快就再次爬起。他发出了一种破碎到近乎哀嚎般的怒吼,再度朝着卡里尔冲来。
没有战术、没有技巧,所有的一切都被隐藏在本身的力量之中。地面因他的怒火而震颤,他本人也因这怒火而饱受折磨。
在恐怖的嚎叫声之中,却有两点幽蓝一闪即逝。
下一秒,卡里尔以安格朗无法理解的方式抓住了他,然后再次将他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比此前要重得多,结结实实。他身上的伤口在那一瞬间齐齐喷涌出了鲜血,将他整个人再次染成了一种纯粹可怕的猩红之色。
他躺在地上,因为巨大的震颤而一时无法爬起,但却用野兽般的敏捷转动了头颅,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卡里尔,双手在空气中舞动,试图用指尖触及他,并让他流血。
卡里尔缓慢地叹了口气。
野兽会因为受伤而谨慎地逃回丛林中,哪怕是猛兽也绝不例外。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除非到了真正的搏命之时,否则没几个生物会对所有的一切不管不顾,疯狂进攻。
但安格朗不同,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的理由,不是因为生命受到了威胁,需要抛弃一切去博得一线生机。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在受伤。那些位于他脑后的机械植入物正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折磨他,卡里尔不知晓原理,但却能窥见原因。
原因,就是这份狂怒,这份无迹可寻的狂怒——安格朗的怒火无从追迹,仿佛浑然天成般不可理喻,却又如此炽热,仿佛火山深处的熔岩。
这不是属于人类的怒火。
卡里尔一点点握紧右拳,掌心处有安格朗的鲜血在顺着皮肤的纹路滴落。
他朝着安格朗走去,并毫不意外地看见安格朗在一瞬之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似从未受伤似的,迅猛地朝他扑来。那张破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狞笑,明明在笑,却带着茫然与无知,好似根本不知晓自己在哪似的。
他流着血,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卡里尔的咽喉,想将他扼死,或者扯下他的脑袋,或者是将他扼死之后扯下他的脑袋。
但是,他的受害者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并叹息着抬起了右拳——而就在这个瞬间,安格朗却猛地松开了手,如同被电击。
卡里尔眯起眼睛,在刚刚那一瞬间,有金色的火焰一闪即逝,但不是他的手笔。
安格朗嚎叫起来。
那声音在岩壁之间碰撞、破碎,变成无法形容的回音。
他开始后退,手指颤抖不已——准确地说,他的每一块肌肉此刻都在颤抖。卡里尔凝视着他,意识到这个破碎的心智正在抵抗着他脑后的东西强加给他的那种怒火。
安格朗缓慢地跪倒,再次用双手插入了那钢铁的线缆之中。他癫狂地颤抖着、强迫肌肉运作,咬紧了牙关,并在之后发出了一种低沉的叹息。
半分钟,或者一个世纪之后,他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块在渗血的肉、或其他什么和血脱不了关系的东西。沙哑、破碎,而更可悲的一点在于,哪怕他在说话,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像是在尖叫。
“快离开”安格朗说,他低着头,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苦痛之源。“你必须离开”
卡里尔没有回答,于是安格朗咆哮——或者说,尖叫了起来:“走啊!滚!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卡里尔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时间被拉长了,变成了一种被他掌握的东西。他再次凝视起安格朗,用独属于灵能的视界观察起了他。在这个视界之中,他脑后的那些线缆在发光。
然后他叹息。
“不,你需要的。”他说,并再次朝安格朗走近。
后者愤怒地吼叫起来,但里头不仅仅只有愤怒,还有恐惧。
他呜咽着怒号,抓住那些钢缆,流着血泪不停地后退,想要远离接近他的人。欧伊诺茅斯的名字在他心中不停闪过,并和一些破碎的意象联系了起来。
欧伊诺茅斯,父亲。
欧伊诺茅斯,爱。
欧伊诺茅斯,老师。
欧伊诺茅斯,杀。
欧伊诺茅斯,死。
然后,他眼前闪过一副画面,一副他早已试图忘记,此刻却被屠夫之钉强迫着记起的画面。
那是欧伊诺茅斯——他视作父亲之人支离破碎的尸体,他听见自己的哭泣,还有奴隶主们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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